一份如此璀璨的大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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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




  悲

  ——夕末





  母亲生于1952年5月10日。1973年12月26日发生工白癜风注意伤。22岁，一份如此璀璨的大好年华；截瘫，卧床，一篇怎样凄惨的命运故事。

  母亲的性格纯美，良善。也就因此，因为帮一位老太太一切快乐就又重新散落在四周推车进库，而被坍塌的稻包，被命运的恶浪冲毁了生命正常的河堤，平常的航道，一辈子默淌着苦涩、酸楚的水流。

  母亲可怜，悲惨。懵懂的青春之火未燃已熄，从此在药物，黑暗，泪水，疼痛与无尽的磨折中跌爬前行，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母亲坚强，勇敢。她挣扎着，存活着。被病魔缠身，拷打，为剧烈的苦痛而痉挛，被惨烈的泪水活埋，在夜里因着恶毒且持久且凝重的疼痛而发出声声压抑着的哭喊。

  母亲温顺，宁和。照片中的她，是那么一种眼神，无助的，逆来顺受的，一副生怕麻烦别人，又因着麻烦了别人而抱歉，羞怯，愧疚的样子。仿若一只可怜柔弱的小羔羊。直到临终，她难受，呕吐，解手，都不出声叫人，尽量自己做好，而她是一个生活全然不能自理的人啊！

  2004年7月26日凌晨3：40，经过一番必经的灵魂抽离肉体的沉痛仪式，她走了，睡着了一般，前所未有的安祥，恬释，许是因为她再不害怕会被疼痛那无情的铁爪粗暴地摇醒了吧！

  临终前，在还能开口说话时，母亲念着对不起外婆，舅舅，小姨。三十几年默默照顾，关爱着她，令他们生活的重担又沉几分。外婆不是母亲的亲生母亲，她和舅舅，小姨同父异母，但他们从未嫌弃过她，给她最无私的亲情。特别是外婆，三十年来寸步不离的守护，照料，给予她一如生母般温柔细心的爱。说给外人听，没有一人相信她们并非亲生母女。

  母亲的一生在床上度过，光阴只在电视节目中消磨。有空推着她出去玩时，她都像小孩一样露出欣喜地，兴奋地神情。她从不主动要求别人为她怎么做，从不怪别人因为忙而忘了她一段时间，她就那么静静地等着，等到你想起她来，去陪伴她，她就满意地微笑了。

  是这么样一个孱弱的女子给了我生命。我记得小时候，她因着急不能像正常的母亲一样带我出去玩时，那种无能为力又歉然的神情；我记得巧手聪慧的她尽量在疼痛没有时间折磨她的空档里给我织许多漂亮的衣服，好让我臭美一下；我记得上幼儿园时，依稀懂事的我听见到老师们谈论着我的可怜，母亲的可怜。我哭着跑回家，抱着轮椅中母亲的双腿，哭叫着问为什么，为什么老师们说我和别的小孩不同，母亲和别的女人不同，为什么永远不能走路了？母亲抱着我不说话，泪已婆娑；我记得她在能力所及范围内给了我一切的疼惜与宠爱，什么都愿意给予，什么都愿意付出；我记得夜里她抱着我哭，深怕病魔突然夺去她虽然残缺的生命，丢下我孤零零的一个，滚烫、苦涩的泪水滴在我身上，心里烧灼；我记得她凭己之力供我念书，从不抱怨什么，颤然而笑，默默承受命运的击打。

  我想和母亲朋友般相处，一块约了出去游玩，相互扶持着爬爬山。我想和母亲姐妹般手牵手地逛逛街，为彼此该穿什么衣服提提意见，也许不时开玩笑地调侃对方几句，走累了就在街的捌角买冰淇淋，换着吃。这些是我在心里藏得最深的幻想，从未提及，怕她伤感。我深爱我的母亲，然而这份爱随着她的过世已然没有着落，终于剩我孑然一人。

  我感谢母亲，看着她，我学会坚强，勇敢，野草般柔韧却无比坚忍的毅力。她给了我一颗即使面对挫折也能毫不畏惧并且微波不兴的心。

  其实，人从诞生就在等死。生命不过是通向死亡的一条甬道。我们前行着，应该像散步般悠闲，开朗地谈笑，豁达地释怀，坦然地面对一切变数，心定神安。然后举手敲开死亡之门，轻松迈进门槛，脱掉生活厚重的衣服，掸掉身上生命的灰尘。重归家园，和故友拥抱，以诙谐的口吻随意聊聊一生历经过的苦辣咸酸，接着闲闲踱到壁炉前的沙发上坐下，继续翻看当初向生进发时随手搁在沙发扶手上的书籍……

  死亡其实美好，世人不知其后境况才对他下了‘恐怖’的断言。对母亲更是如此，不再拖着一副瘦骨嶙峋，已然畸形的躯体备受熬煎。她现在定然回复到当初美丽少女模样，在一个幸福，纯净，飞灰不至的国度里欢快的飞扬。